如果有来生,我不奢求自己成为一个富有或者有所成就的人,我也不幻想成为这世界万物其中的一个生灵,甚至我不祈求有灵魂或者思想寄托。不是看透了红尘,所以淡漠了生死;也不是厌倦了俗世,所以杜绝了轮回;更不是蔑视了上苍,所以抛弃了生命。我只想做一个物件,没有思想却又安于本分的工作。平平常常就好,不需要有多么脱俗,但绝不允许它残缺。对,我只想做父亲一双健全的腿。

如果有来生,我不知道前世是怎样的因果循环,造就了父亲蹒跚而颠簸的一生。如果真的有“报应”的话,又为什么不让我起替他承受所谓佛学里的“罪孽”?让我完整的来到了这个世界,却又无可奈何的凝视着爸爸的苦楚,一日、一日,一年、一年直到时间侵蚀了我们所有的故事,腐朽掉我们全部的岁月,在生命终结的那一刻我们或许会豁然开朗,我们以这样一个形态来到这样的一个环境中,也许是为了过去的某种继续,未来的某种重复,现在的某种递进。匆匆一世,也只有在宣告终结的那一刻,我们才敢大胆的评判他的价值,或主观或客观。真正的价值又何必畏惧世人简单的评议呢?时间,是最公证的智者,他会消解一切歪理,将现实毫无任何情感的摆在世人的面前。

如果有来生,不知道上世的父亲犯了怎样的过错,让他在童年就遭受病魔的侵蚀,从此在人间颠簸。也许,那也是一种洗礼,因为上帝又为他安排了一位善良、无知的女人,在生命的某个时刻让他们相知相遇。从此,把他们的生活轨迹紧紧的绑在一起。这还不够,他又把两个断臂的天使遗落在人间,成为他的子女,他的家人。让他们带个他绝望的生活中一丝希望,因为他的不得智、不公平,因为他或者以他为代表的那个广大的群体,心灵的伤痛已然让他们不能自已,他们还要遭受的一切常人所无法理解但又由他们亲手“给予”的悲痛和耻辱。那些鄙视和不懈却又习以为常的农村人的眼神,足可以抹杀掉一颗颗敏感、细腻而又脆弱的心。而在那样的氛围里生存却又坚强起来的残疾人,是需要多大的韧性和不屈不挠的无畏精神?他们不是罪人,更不是强者,他们不愿过着人云亦云的生活,更不愿滚爬在社会的最底层,受所有人的蔑视和茶饭之后情不自禁却又没完没了的焦点和话题。那些戏虐的笑声是如此的具有穿透力,它不是打开冰锁的利器,却是震碎心脉的帮凶。

我不善于解剖人性,因为本身我不明白人性。它有时简单纯洁,当我忘乎所以却尽情拥抱它时,它却又复杂多变。长出一根根长刺,使我遍体鳞伤,却又欲罢不能。越是单纯,就越是感觉到人性的浑浊。也许是我没有正确的认知社会,看不惯那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。想置身事外,却又不得不纠结其中,做不到独善其身,却也不愿随波逐流。于是,我不再相信任何美好。不是这个世界没有美好,而是我找不到一个明显的界定,不敢去轻易的相信什么是美好。因为总有一个声音在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世界的寒冷和真实,喋喋不休的告诉我现实的残酷和冷漠。于是,在她“善意的劝说”下我明白了这个世界,又客观理智的解读了这个世界。不是纯粹的没落,也不是简单的欣喜,只是习惯的用一种平淡的笑容去迎合一切苦辣酸甜。

所以,如果有来生,我只想成为他的双腿,如果这个请求过于苛求,那么请让我用我所有的全部去替代他那条残缺不全的腿。抚平他坎坷的道路,给他一个天真烂漫的童年,同他一起分担那些艰辛的岁月。不去用言语安抚他孤傲的灵魂,因为真正的男子汉是不需要同情和怜悯。我只是和他共同的承受着一切的新奇和疲惫,同青年的他一起为梦想奋斗;同中年的他一块为事业奔波;同老年的他一块遨游四海然后陪他慢慢老去,也许我帮助不了他人生多少实质性的困难。但我可以陪他平稳的走完短暂的人生,不再在岁月里无休止的颠簸,静静的、不离不弃的走完所有的生命旅程。高兴时,听他兴致勃勃的畅谈过往;悲伤时,同他一起默默的发呆、思量。

不是我伟大,不是我无私;不是我偶尔心血来潮的感慨,更不是因为我认真现实知道生命科学,而大言不惭的去说“所谓的‘来生’,所谓的‘上帝’,所谓佛学中的‘因果循环’。”总感觉,和他相比,我是那么的卑微、弱小。“谁言寸草心,报得三春晖?”这辈子,我亏欠他们的东西太多太多,即使再努力却弥补也无力偿还。正是他的不轻易言弃,给了我生命。生命,本身就是奇迹,就是无价之宝。他们把我带来这个世界,让我能够自由的呼吸在天地之间,看到山川、河流,绿色的草原蓝色的天空;能够听到母亲的歌谣和自然界各种动物的天籁之音;能够闻到鲜花的幽香,和父亲做菜的美味,以及感受到大自然最普通却又最难得的温暖、亲情。被阳光沐浴,被微风拥抱,被雨水滋润,被时光眷恋,这本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,让我如何去用我那渺小的力量去偿还?

所以,亲爱的父亲,下辈子,别在与我争辩,我不愿再做你的儿子。我愿成为你的双腿,陪你静静的、平稳的、淡淡的走一辈子,走完一辈子,走好一辈子。